东西问|于成龙:殷墟战车何以实证早期东西方文明互鉴?******
中新社北京1月4日电 题:殷墟战车何以实证早期东西方文明互鉴?
作者 于成龙 中国殷商文化学会理事、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院原副院长
殷墟,埋藏着商王朝最后一处都邑,《竹书纪年》称“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曾经,繁华如梦。
殷墟可提供文明互鉴的出土文物很多,车是其中重要一种。车是人类技术史上的重大发明,也是人类在长期生产、生活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改进完善的重要工具。殷墟出土的实物战车是中国古代最早以马作为使役的两轮战车实物,受到海内外考古界的高度关注。但鲜为人知的是,殷墟战车也是早期东西方文明互鉴的实证之一。
文字记载的先秦战车作何用?
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在《九歌》名篇《国殇》中以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情感真挚地描绘出一幅楚国将士英勇抗敌的壮烈图景。其中“车错毂兮短兵接”“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即是沙场战车驰骋交错、战马嘶鸣、短兵相接场面的如实写照。
依屈原诗句所载,以马作为使役的两轮战车,至迟从商代晚期至西汉早期,一直被用作重要军事装备,使用时间长达一千余年。在群雄争霸的春秋战国,拥有战车的数量更是衡量诸侯列国军力的标准。《孟子·梁惠王上》记载:“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其中“万乘”“千乘”“百乘”之“乘”,辞意驷马一车,足见战车在当时军事装备中的重要地位。
另一方面,这种以马作为使役的两轮战车也是出行、田猎及其他活动的重要交通工具。20世纪初,河南安阳小屯曾出土一块刻辞卜骨,是残断的牛右肩胛骨下部,清宣统三年(1911年)被考古学家罗振玉所收。该卜骨正、反面刻满长篇卜辞,现存近180字,字口涂朱,内容是商王武丁分别于癸酉、癸未、癸巳与癸亥四日,占问该旬之内是否将有灾祸发生。其中,癸巳日卜辞验辞记述,占卜次日甲午,商王田猎,在追逐兕时,小臣甾的车马与王车发生碰撞,子央从车上跌落。由此可知,商朝战车亦用于田猎。
此外,作为古代中国礼乐制度的重要载体,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不同等级的贵族拥有车的数量及装饰各不相同,相关考古发掘也确证不同等级车马制度的隆杀之别。
殷墟揭开晚商战车之谜
如上所述,凡此《诗·秦风·车邻》“有车邻邻”,《小雅·车攻》“萧萧马鸣”等中国古代典籍及甲骨文中对于战车的记载不胜枚举。通过科学的田野考古发掘,人们终得以洞察中国古代战车的真实样貌。
1928年10月至1937年6月,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在河南安阳西北小屯及洹河南北两岸主持进行了15次考古发掘,揭露众多遗址、墓葬,出土大量遗物。
新中国成立后,此地考古发掘工作得到全面开展,并取得举世瞩目的丰硕成果。已经出土的16万片刻辞甲骨及90余年的历次考古发掘显示:此地主体遗存始于商王武丁时期,至商王帝辛,埋藏着商王朝最后一处都邑,即商王盘庚所迁之“殷”,典籍所载之“殷虚”,亦即商代甲骨文所称“大邑商”之中心所在。
历经90余年殷墟考古发掘,已出土百辆双马系驾的两轮马车,也是迄今所知中国古代最早的马车。2005至2006年,安阳钢铁厂西南发现车马坑10座,其中5辆马车为横列摆放,壮观异常。凡此种种,皆为后世首次揭示商代晚期马车的真实结构。
安阳钢铁厂出土商代晚期车马坑。图片来源:殷墟博物院经过考古工作者的细致梳理发现,商代晚期马车系由一舆、两轮、独辕、单衡与双轭五大构件组成,需青铜铸造、漆木器加工及皮革加工等众多手工业部门协同制作,集中体现了当时手工业发展的整体水平。
殷墟孝民屯商代晚期马车结构图。图片来源:殷墟博物院商代晚期马车复原图。图片来源:殷墟博物院殷墟发现的商代晚期马车,伴随有戈、箭镞之类武器及多种马具。《史记·周本纪》记载,商代末年,周武王“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由此可知殷墟出土的这些马车即当时的“战车”。
商“王宾中丁”刻辞卜骨,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其中癸巳日卜辞验辞记述占卜次日甲午,商王田猎,在追逐兕时,小臣甾的车马与王车发生碰撞,子央从车上跌落。由此可知,当时战车亦用于田猎。图片来源:《中华文明——<古代中国陈列>文物精萃·夏商西周时期》同属于商代晚期的陕西西安老牛坡遗址与山东滕州前掌大遗址也发现了车马坑,马车构造与殷墟所见相同。换言之,目前所见考古证据表明:商王武丁时期,即公元前13世纪是中国境内出现畜养家马与战车的最早时间。
谛审上述商代晚期遗址出土的两轮马车,结构力学合理,制作工艺精良,且使用大量青铜构件,绝非初创草成之作,而是经过了漫长的发明、改进及完善过程。然而,省察经考古发掘的河南偃师商城、郑州商城及小双桥等商代早期遗址,均未发现马骨及两轮车辆遗存。
如此,商代晚期突然出现的双马系驾两轮战车,从何而来?
中西亚出土战车早于殷墟
放眼欧亚草原考古,距今约5500年的现哈萨克斯坦“柏台遗址”出土了大量马骨、马牙、利用马骨制作的鱼叉及马粪堆积,陶片上甚至还检测出马奶脂肪酸的残留,这是目前所知人类驯化马匹的最早记录,说明当时的人们已经开始驯化马匹。
欧亚草原南乌拉尔地区的“辛塔什塔遗址”,年代为公元前2000年左右。该遗址墓葬中出土了目前可以确认的年代最早的双马系驾两轮战车。位于外高加索亚南部亚美尼亚塞凡湖边的“鲁查申遗址”,年代约为公元前1500年,遗址墓葬中出土数辆双马系驾两轮战车,与商代晚期战车极为相似。同时,据两河流域北部公元前18世纪的文书记载,当时由1400人组成的军队,装备了40辆战车;公元前17世纪的文书也记述,8支军队装备80辆战车。此外,叙利亚出土的印章图案显示,一士兵乘双马系驾两轮战车,开弓射杀敌方,以及两人乘两轮战车,驱车践踏敌方的生动场景。这些考古证据则表明,早于商代晚期,双马系驾两轮战车已在中亚、西亚地区风行日久。
亚美尼亚塞凡湖边的鲁查申遗址11号墓出土两轮马车。图片来源:王巍《商代马车渊源蠡测》出于中西亚,终胜于中西亚
如将这些中亚、西亚地区的双马系驾两轮战车与中国目前所发现商代晚期的双马系驾两轮战车进行详细比较,就会发现,两者构造相同,均为一舆、两轮、独辕、单衡与双轭,各主要部件制作及衔接工艺相同,且皆使用青铜车马器具,可见两者存在明显的内在联系。因此,在中亚、西亚盛行已久的双马系驾两轮战车以及家马,应是商代晚期突然出现的家马与双马系驾两轮战车之源,这一判断符合对目前有关考古发现的解读。
然而,需要说明的是,商代晚期使用的双马系驾两轮战车,并非是简单的引进、模仿,而是在中亚、西亚地区流行的双马系驾两轮战车的基本框架上,结合自身需要,对车体、车舆面积、轮径及轨距等主要部件进行了大幅改造,塑造自身车马器具式样、尺寸,并在商代晚期高度发达的青铜铸造业及众多手工业的加持下,制作出工艺更加精湛的战车,从而令其作为军事装备及交通工具的效能发挥到极致。从殷墟遗存看,中国制造的战车在各个方面均已远超中西亚地区。进入西周后,战车结构大体因袭商制,并再次加以改进,成为春秋战国时期战车之原型。
在中国古代早期王朝时代的形成及初步发展进程中,商王朝承上启下,影响深远。引进、消化、吸收、创新,这些理念在商代晚期双马系驾两轮战车的制作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也再次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中华文明的起源和早期发展是一个多元一体的过程。
通过殷墟战车可以一窥那个时代,正是源于相互促进、取长补短、兼收并蓄的胸怀,商晚期在政治、经济及文化领域才得以成就辉煌,代表当时生产力发展最高水平的青铜铸造方能达到“炉火纯青”,从而创造了彪炳后世的青铜文明。(完)
专家简介:
于成龙,文博专业研究馆员、教授,著名青铜器专家,中国殷商文化学会理事;原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院副院长。2018年9月,受中国文化和旅游部、国家文物局指派,作为青铜器专家赴英国对圆明园流失文物、西周晚期青铜器“虎鎣”进行真伪及其他情况鉴定。发表《文物里的古代中国•夏商西周时期》《中华文明——文物精萃•夏商西周时期》《中国国家博物馆古代艺术系列丛书•中国古代青铜器艺术》及《中国国家博物馆历史文化系列丛书•证古泽今——甲骨文文化展》等论著数十部(篇)。
巨笔微雕壮丽的强军画卷****** 党的二十大报告对国防和军队建设作出一系列重要论述,特别是关于“繁荣发展强军文化,强化战斗精神培育”的阐述,是军队文艺找准强军“战位”的时代坐标,也是强化担当作为的旗帜方向,对繁荣和发展新时代军事文艺,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 回顾历史,在党和国家发展进程中的重大关头,独具特色的军事文化之所以能够如同精神火炬、冲锋号角,激励全军将士披荆斩棘、英勇奋战,取得一个又一个辉煌胜利,就是因为其始终以党的旗帜为旗帜、以党的方向为方向、以党的使命为使命。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学习宣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是全党全国全军的首要政治任务。加快推进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奋力实现建军一百年奋斗目标,新时代军队文艺工作者要在充满光荣和梦想的新征程中,为强国兴军发挥更大更好作用。 一是当好习近平强军思想“宣传员”。注重用先进军事文化培育官兵、锻造人民军队,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和特有政治优势。军队文艺工作者要切实用党的二十大精神统一思想、坚定信心、明确方向、鼓舞斗志,通过开展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宣传教育活动,创作推出生动感人、鼓舞人心的军事文艺精品,积极发挥价值引导力、文化凝聚力、精神推动力,坚定官兵忠诚维护核心、矢志奋斗强军的理想信念。 强军事业呼唤强军文化。军队文艺工作者要深化习近平强军思想武装,进一步培塑政治忠诚、掌握思想方法、破解发展难题。军事文艺要积极回应国家、民族和时代的召唤,回应人民群众对强军事业的热切期许,全景式反映广大官兵的奋斗成长、人民军队的踔厉奋发,创作更多与历史同向、与时代同行、与官兵同心的文艺精品。通过提升生活厚度、情感温度、审美高度来增强文艺力量,让人们看到新时代革命军人听党指挥、奋进一流的崭新风采。 二是当好强军文化的“司号员”。实现建军一百年奋斗目标,离不开强军文化的引领和鼓舞。作为强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军事文艺必须紧盯强军目标,把服务备战打仗作为根本着力点。当今世界,战争形态日新月异,军事文艺工作者必须紧盯战场之变,锻造过硬本领,加速实现能力素质的“升级换代”。 在催人奋进的强军鼓点中,全军官兵都在进行一场强行军、急行军。军事文艺所担负的特殊历史责任,要求最大可能贴近、聚焦战场实战,在更大坐标系上讲述强军故事。面对改革强军惊涛拍岸,面对形势任务深刻变化,军队文艺工作者应该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如何反映改革强军的伟大进程,如何突破军事文艺的创作瓶颈,谁能敏锐预判,谁能率先转型,谁就能抢占强军文艺创作的制高点。这无疑对军队文艺工作者的历史感、判断力和预见性提出更高更难的挑战,亟须乘势而变、与时代同频共振。离开火热的强军实践,在恢宏的时代主旋律之外茕茕孑立、喃喃自语,只能被时代淘汰。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强军时代的文艺精品不在书本上,不在材料里。只有投身火热的练兵备战一线,追赶铁流滚滚的兵车,不是以“创作员”头衔去采访,而是以“战斗员”身份去体验,了解不同类型部队,熟悉联合作战文化,才有可能记录改革强军的伟大征程,讲述当代军人的奋斗拼搏,创作出无愧于伟大时代的军事文艺精品。 三是当好建军百年的“书记员”。古往今来,优秀文艺作品必然是思想内容和艺术表达有机统一的结果。文艺工作者创新突破的勇气有多大,往往决定作品能够走多远;文艺工作者站得越高,塑造的人物看得越远。巨著《人间喜剧》因为描写了一幅法国社会变革时期的历史画卷,而使巴尔扎克被誉为记录法西兰社会的优秀书记员。 90多年来,人民军队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脚踏祖国的大地,背负民族的希望,在血雨腥风中奋起成军,在硝烟烈火中百炼成钢,筑起坚不可摧的热血长城,创造了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这是一部波澜壮阔的雄伟史诗,也是不可多得的创作资源。强军事业的阔步迈进和官兵精神文化生活的新期待新需求,强烈呼唤更多优秀作品。军队文艺工作者应该以时代使命感和历史责任感投身火热生活,拥抱伟大时代,创作推出更多强军文艺精品,奏响更加恢宏的强军乐章。 今天,强军兴军的伟大实践,如军事训练改革、武器装备更新、官兵主体成分改变等,都为军事创作提供了深厚的素材。要把创新“标尺”定在确保战斗力提升上,把创新“准星”瞄在时刻准备打仗上,创作出更多新时代的英雄人物,拿出更多凝神聚气的优秀作品,激励广大官兵的强军意志,培育新时代战斗精神,让新时代官兵形象焕发新的光彩。 全景记录建军百年的伟大征程,巨笔微雕人民军队的强军画卷,军队文艺工作者承担着艰巨复杂的时代重任,肩负着无比光荣的使命担当。这是一场贯通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时代大考,更是一场检验能力、觉悟和境界的精神大考。对于今天处于改革“进行时”的强军文艺创作,军队作家和艺术家其实是与改革转型中的广大官兵同步成长、互相见证、共同进步。军队文艺工作者要从战略规划、转型建设、使命任务和练兵备战等全方位书写新时代的人民军队,在创作中不断强化信息主导、体系支撑、精兵作战、联合制胜、创新驱动等思维理念,能够统筹表现联合作战内容。只有身入、心入、情入,增强脚力、眼力、脑力、笔力才能创作好作品,才能建立起与时俱进的创新体系和文化自觉,用更雄阔生动的笔触讲述人民军队的光辉征程,以坚定步履迈向打赢未来战争的文学战场。(王龙)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 [责编:天天中] 阅读剩余全文() |